5. 第二个问题

潘多拉是神创造出来的。所以她没有过婴儿时代，当然也没有童年，她最初的记忆开始之时，她就是今天这副样子，端坐在某个祭坛上，等待奥林匹斯诸神来赐予她礼物。

那时候她是真的什么都不懂，迷惘地坐在神坛上，很被动地任凭爱与美的女神维纳斯在她身上淋着带有香味的水，任凭火神赫淮斯托斯用亲手制的丝带束起她的头发……潘多拉像是个懵懂的孩子，什么都不明白，却天生有判断美好与丑恶的能力，她知道那伴随着香水出现在她身上的香味是美好的，知道赫淮斯托斯精心编制的丝带是美好的，也知道赫尔墨斯口中吐露的言语是美好的。

所以她才会在祭坛上笑了起来，让在场的神们听见了她清亮澄澈如孩童般的声音，那也许就是潘多拉有生以来最快乐的一刻了，她以为今后的人生也是如此，以为今后要面对的世界也是如此，包围着她的只有这样纯粹的美好。

宙斯对这个结果很满意，他要的就是这样一份完美的礼物，一个称职的诱饵，一个埃庇米修斯无法拒绝的诱惑。

就在这时，一直对此事冷眼旁观的雅典娜走了出来。

雅典娜朝潘多拉走去时，潘多拉的笑容忽然僵住了。照理说不应该如此，可她就是从雅典娜身上感受到了一种让她笑不出来的东西。

是“美好”吗？当然不是。

那么，是丑恶吗？当然也不是。

潘多拉模模糊糊地意识到了，这世上还有她不能以本能来判断和区分的东西，有在美好和丑恶之外的东西，她尽力去感受，去思考那是什么，可是雅典娜伸出手覆盖在她的额头上，说，我赐予你无知。

潘多拉的思考就此断绝了。

是什么呢？美好与丑恶之外，还有什么呢？

这个问题仍旧遗留在潘多拉脑海中，可是因为雅典娜所赠的“无知”，她无法再去想了。

潘多拉的“无知”并不代表她没有见识。她毕竟住在万界之树的最上端，住在那个充满了神与神迹，如万界之树的枝叶般蓬勃向外延伸的奥林匹斯，在来到童话世界之后，“公主”和“王储”之类的头衔也并没有让她产生太大的震撼——何况斯诺也说了，童话世界是个公主遍地走的地方，出门买面包都能碰到七八个公主。

可是在把自己来到童话世界的遭遇从头到尾梳理一遍之后，潘多拉还是觉得自己需要找棵树扶一下以免腿一软栽到地上去。

首先，她抱着“普罗米修斯盒子”落地，发现自己刚好落在一片森林里，独角兽暂时没法再飞行，所以她要找个人问路。然后她碰到了七个小矮人，七个小矮人完全是一副“你如果不是王子我们就丢下你不管”的架势，所以潘多拉动用了赫尔墨斯的馈赠，信誓旦旦地说自己就是王子，可以跟着他们去救公主。

潘多拉到现在还没搞明白为什么只要去吻一下就能唤醒已经死去的白雪公主，好吧，既然白雪公主说要在童话世界生活就要少问为什么，那么这个问题她可以忽略掉。

接着，她鬼使神差地打开了盒子，斯诺·怀特，也就是白雪公主，赌气似的碰了一下盒子里的戒指，唤出了观音大士留在戒指里的一段影像。

不愧是最擅长为人指点迷津的观音大士，一下子就猜到了开盒子的人是潘多拉，还一下子就猜到了潘多拉这会儿正在不知所措，还给潘多拉下达了非常清晰明确的指令：“留在童话世界不要出去，跟着公主走。”

在得到了观音大士的关怀和指点之后，潘多拉本来已经确立了自己的目标，那就是抓着斯诺·怀特不放直到观音大士或者雅典娜来给她第二个目标为止。她十分高兴自己又回到了不用思考太多的状态，要她去想这么复杂的问题实在是太强人所难了。

就在她刚要松一口气，决定跟着斯诺·怀特走的时候，斯诺·怀特毫不犹豫地向她抛出了一个她连想都不知道怎么去想的问题。

“你愿意娶我吗？”

这句话斯诺就只说了一遍，说的时候还因为极度的羞耻而不由自主地压低了声音，但这会儿它却在潘多拉的脑海中久久地回荡着，震耳欲聋。

潘多拉痛苦地捂住头：“你不是知道我是潘多拉吗？”

“是啊，我知道你是潘多拉。”

斯诺有些犹豫地补上，“开盒子的那个……”

“好的、好的，我知道你知道了，别再提开盒子的事儿了。”

潘多拉不想经受双倍的头疼，“你既然知道，就不要问我这么复杂的问题。”

“这哪里复杂了？！”

斯诺意识到自己很可能需要把这句话再重复一遍，这个事实让她开始恐慌了，“别慌，不要考虑太多，这仅仅就是字面意思！”

让斯诺感到绝望的是，潘多拉依旧感到费解：“这哪里不复杂了？而且，这怎么可能仅仅只是字面意思？”

“呃……”

斯诺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七个小矮人，七个小矮人你推我搡，最后推出了老三来提醒斯诺·怀特：“你不能说太多，那样就无效了，亲爱的。”

斯诺意识到在这个问题上自己只能孤军奋战，她几乎哀求地抓住潘多拉的手摇晃了两下：“再想想？拜托？不要考虑我问这话背后的动机，以及回答之后可能造成的一系列后果——就只是回答这个问题就可以了。愿意，或者……或者不愿意。”

“或者不愿意”被斯诺说得非常非常轻，轻到快要听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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