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第七章

大多数时候，楚留香是一个自制力极强的人，无论是沙漠、海边、山地、雪原，他都能以极强的求生欲望生存下去。但有些时候，他并不是一个自控的人，尤其是在感情上，所以他会有许多的露水姻缘。但他已尽量地能给予一个女孩子，他所能给予的最大的尊重。

他绝对不会去强迫她做任何事情，他宁愿静静地等待着、守着她，等到沧海桑田，等过沧海蝴蝶，等到天荒地老，等到她自己愿意走到他身边的那一日。只要她向前走出一步，未来的无数日子，他都会牵着她的继续走下去。

情话、哄骗、讨好、算计，在许多的情人看来，那都是很好很好的。你追我逃，你来我往，刺激又惊艳，但是她偏偏不喜欢。有时候，楚留香不知道，她还有什么喜欢的东西，似乎她只为了四目相对的那一瞬间，便已足矣。这种感觉像是上吊又像是溺水，这种天人交战的折磨，从蝙蝠岛一夜开始，就始终在折磨着他。

实际上，连楚留香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这种惊人毅力，一次一次地克制着自己推开她。如果在十年、二十年之前，大约他会不顾一切地抓住她，像是他占有他的第一女人那般。他的心中还怀着那种初恋的热情，但已经彻底失去了控制对方的欲望。

只因这人世间最伟大的爱情，并不是摧毁对方，是成全对方。你要走便走，我绝不强留，我等着你归来。只是他遇到过的姑娘都觉得留不住他，一个都没有再回来过。于是，便成了来者不拒，便有了处处留香。

这或许是一种诅咒，他此生唯一想要真正拥有的，不愿意失去的人，偏偏就是他所抓不住的人。如云如风如烟，就像她的名字那般。

那是一种灵魂的震撼，不同于一向敬重，不同于心生感激，不同于意存怜惜，超越了铭心刻骨的相爱。不是习惯，不是依赖，无关□□，只是两个孤独又寂寞的人，一瞬之间的心意相通。

一个人若是体会过那种极致的幸福的感觉，便会觉得其他的情感都太过平淡无味。

楚留香的怀中抱着他下半生的幸福，虽然她并不脆弱、易碎，反而坚强、倔强得令人心疼，但他的心中，还是有着万般的柔情，无尽的爱怜。他舍不得再多碰她一下，生怕自己惊醒了这一场幻梦。

他忽然很想看看顾非烟现在的表情，他愿意将这一刻永远放在心中，即便是将来老了、瞎了，再也看不见她，想起这一幕来，他也会觉得很快乐。于是他低下头了，从水中注视着顾非烟脸上的神情，这一瞬间的凝视，令他几乎产生了一种推开她的欲望。

这并不是他所期盼的，那种幸福、满足、安详的表情。而是一种怨恨、嫉妒、痛苦，发了疯似的表情，这是他从未见过的扭曲。即使是出现在秋灵素、水母阴姬、石观音的脸上，甚至是出现在黑珍珠、石绣云、华真真、苏蓉蓉、李红袖、宋甜儿的脸上，楚留香都不会觉得如此地惊奇、违和。

这是在此时此刻，绝对不会出现在顾非烟脸上的表情。他忽然回忆起她曾经说过的一句话，江湖的必备品之一，就是一个得不到男人就去杀路人的怨妇。她此时此刻的表情，多么接近于此。

然而，楚留香此刻的表情更加难以形容。他忽然理解了胡铁花的感受，那种拜堂成亲之后，新娘子却换了人的感受。他的痛苦、绝望更甚，这是一种从九重天坠落到十八层地狱的落差。

真正的顾非烟在什么地方？她是不是……他已不敢再往下去想，他不愿意再继续想下去。如果继续想下去，楚留香的身体就会因为恐惧而出卖他，开始不住地颤抖起来。

他一生之中，从未如此怨恨过一个女子。楚留香从来舍不得去伤害任何一个女孩子，但他的心底，没来由得生出一种复仇的欲望。他极力地遏制住这头野兽，将它关回笼子之中，缓缓开口道：“我也有一个问题，想要问问你。”

他的声音平静、冷淡、无情，叫人听了真不敢相信，这是前一刻还说出世上最美妙、动听的情话的声音。女人抬头仰望着他，微笑问道：“什么问题？太复杂的问题，我可解答不了。”

楚留香问道：“这个问题很简单，你是谁？”

女人紧紧地拥住楚留香的腰，痴痴道：“你不是喜欢左明珠么？我就是左明珠啊！”

楚留香苦笑道：“在下并不喜欢什么左明珠。”

女人推开他，恶狠狠地道：“我已剜了她的双眼，剁了她的四肢，叫天下最恶心、最肮脏的男人夜夜伺候她，相信她很快就会承受不了而自杀的。你还说你不喜欢她么？”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笑道：“一个女孩子撒谎的时候，最好不要盯着男人的眼睛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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